智慧洗漱完出来发现林双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，也没在他自己房间，“真去跑步了？”拉开阳台窗子感受下清晨温度，哆嗦着打开行李箱，把最厚那件羽绒服翻出来穿上，下楼去了他们以前经常跑步的学校。

这两天北京降温，昨天夜里又下了雪，清晨来跑步的人不多，智慧一眼就看见穿着纯白运动服的林双星，直线追上去，“别跑太快噢，大夫说你半年内不能剧烈运动。”

林双星瞥一眼她那长及脚裸的羽绒服，放慢了步伐。

智慧感受他反常的沉默，“你不是找我跑步吗，怎么自己先出来了？”

林双星面无表情，“别磨叽。你自己找不着道啊？”

智慧笑叹：“哎呀，这播音课上的，离普通话越来越远了，原先还是一嘴京腔，现在净往外冒东北话。”

林双星很学术地答道：“磨叽怎么是东北话？么（4声）叽才是东北话。”

“你赢了。”智慧竖起大拇指，承认他已熟练掌握东北话精髓，突然一阵自得，“我这也算为推广东北话做出自己的贡献了。”另一只手的拇指也竖起来，给自己。

林双星没理她。

她举着两只拇指绕到他面前，倒退跑，跑得还很溜，衣服长得看不见脚，整个人像一只快速移动的行李卷，衣料摩擦唰唰响。

林双星心惊肉跳，“起开。”把她扯回到身边，受不了地看着那张被帽兜团团包围的小圆脸，“你穿这样出来是陪我跑步的？贴个‘NASA’就能去登月了。”

智慧眨眨眼，“啥年代了，登月算什么啊，看我给你摘颗星。”抬手打个响指，划了一道夸张的弧线拉回来，手指抵在他下巴上，“叮~”

林双星被杀得溃不成军，狼狈地抓住她的手按下去，“刚才和汪老师视频，为什么不让我出声？”

“她不知道我给你补课，我怕你说漏了。”她缩回手放在嘴前哈气，颇无奈地笑道，“咱俩这事说起来，很容易扯出我被人骗房租那茬儿，她知道了又该瞎担心，反正也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，干脆瞒着吧。”

林双星盯着她，“那等你回老家了，也不打算提起这些事？”

智慧动作慢下来，认真地想了想，“估计不会刻意说，但是到那时候，说不说也无所谓。而且有可能没等我回家，哪天聊着聊着不注意就说出去了……”越说越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无聊，忍不住怪异地看他，“突然说这些干什么？怪令人伤感的。”

把这种话大咧咧说出来的人，林双星完全看不出她哪里伤感。

听她的语气，离开北京是计划中的事。想想也是，原本就有稳定的工作和牵挂的家人，为了给妹妹治病才来北京，等赚够钱治好了病，自然要回去。也许一年两年，也许时间更长些，但在智慧看来，应该是没有留在北京的理由吧。

“我也不会留北京啊。”韦欢欢一本正经地回答学生的课后提问，“家乡人民养育我，学成之后当然得回去为我大美山东做贡献。”

林双星鼓掌，“胸围不大胸怀不小。”

韦欢欢把板擦原地一摔，另一只手捞过了林双星衣领。

宁博一拉开书房门就是这一幕，“哟，今儿又是数学老师给上的体育课？”

林双星坐在转椅上求饶了足足半米远，欢哥终于松了手，“嘴贱。”

宁博一八卦欲被勾起，“说啥了？”

林双星故作无辜，“问她毕业后会不会留在北京。”

“就这？”宁博一不信。经过便利店这段时间的特训，欢欢对普通程度的挑衅已经有抗体了。

韦欢欢刚把板擦捡起来，闻言就要去堵林双星的嘴，“不许说。”

林双星双脚一蹬，滑着椅子躲到了宁博一身后。

韦欢欢红着脸，“你也不许问。”转身继续擦白板。

她要是生气，宁博一还敢打听打听，这种非典型的害羞反应，借俩胆子他也不敢问了。

林双星回避掉爆破点继续前一话题，“为啥不留在北京？这就完全没有吸引你的吗？”

“有啊，挣钱的地方多。”韦欢欢平淡地说，“那又咋样呢？首都不是你想留，想留就能留的。买不起房子，也弄不着户口，留这儿干嘛？给首都添堵吗我？”

宁博一揉揉她脑瓜顶，“这么个小剂子，堵下水道都不一定能堵结实，还给首都添堵，哪儿来的自信？”

韦欢欢下课走人，宁博一瞅着靠在椅子上挺尸的林双星，好奇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聊起这个话题。林双星轻声，“智慧可能要回东北了。”

宁博一没多想，“回家过年啊？”

林双星摇摇头。听到汪老师劝她回家的话，他还没太紧张，结果当天在她房间看见连拉杆箱都拿出来了。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，现在就收拾行李未免有点早。

宁博一再一琢磨，“是因为被那学生诬告的事？她不是很快就找到新工作了吗，为啥还要回老家？”

林双星摇头。他心里烦，也没耐心多说，从兜里掏出电子烟来，豆香袅袅中，想起还有半件糟心的事没处理，“你问着那个铺子的情况了吗？”

“你走偏财运了，林老板。”宁博一还没找到人问铺子的事，倒意外打听到了吴潼那个所谓的舅舅，“有案底，惯犯。”

林双星接过他手机，翻看截图和照片，不知道智慧看了她认为“可靠”、“不像坏蛋”的舅舅的这份履历做何感想。长相纯良，心狠手辣，果然高端玩家。“呵，难怪胆子这么大。吴潼可是找了个好靠山，我听尚尔辉说她之前诈保进去过，但没判就放了，大概也是这舅舅给支的招。”林双星忆起初次见面，他们二人背着臧凌空捏手摸腿的画面，又一股火上来，不知道套路臧凌空是吴潼临时起意还是狗男女蓄谋已久的。骂了一句，阴森森地说：“早知道再多黑个几十万。”

宁博一友情提示：“黑吃黑也是违法的。”

林双星不屑，“民不举官不究的违什么法？”

“民法体系上你这一套是成立的，但你给我咬死了就是想买他铺子，别摆出一副‘老子知道你干啥的就是想黑你钱’这种嘴脸。”宁老师把一堂高中政史生生上成了普法教育课，话到最后还是担心，毕竟明面上的事都好防犯，怕的是他们毕竟不了解那“舅舅”的脾性，林双星万一逼狗跳墙，容易挨咬。“你自己也是开门做生意的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警告他们别动空空就行了，掺和太深对你没好处。而且，与其闲得替你空空师傅打妖怪，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把慧子留在北京。”

林双星呛得喷了他一脸烟，“你个路痴唠嗑的时候挺记道呢。”绕了这么大一圈，亏他还能想起来说回这个。

宁博一兴致勃勃地建议，“你就是不该慎重的节骨儿上瞎慎重，横竖一刀，直接跟她说明白得了。”

林双星苦笑：“我怕不说她还能多待一阵，一说完，她直接吓跑了。”

“长胳膊长腿的，她跑你就追呗。余生漫漫，你怕什么？”

宁博一特别擅长把任何简单话题上升到人生层面和哲学高度，跟他聊天听着是那么回事，“她跑你就追呗”，感觉A爆了，回头一想追个屁啊，一道房门里住着都没追上，回老家了还能怎么追？要能追上她也不会跑了。

林双星听了个寂寞，越想越丧。